解差传第2章 入职
赵国都城临安而临安之西五十里便是凉州城。
凉州城如一枚铁钉死死钉在京畿门户是为临安西面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屏障。
城外驻扎着三千城防军铁甲森森刀枪如林日夜扞卫着那座皇城。
城内的大牢则是一座不见天日的深渊时常分押临安天子脚下送来的要犯寻常百姓谈之色变。
次日天光微亮小乙便捏着那封分量不轻的手书走进了凉州府衙。
府衙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门口的石狮子被风雨侵蚀得面目模糊失了威严多了几分滑稽人来人往却无半分肃穆。
院中角落里几个衙役正围着一方青石板聚精会神地掷着骰子。
“妈的又输了!” “快给钱给钱!” 叫骂声哄笑声混着铜钱清脆的撞击声好不热闹并无人理会这个走进来的清瘦少年。
负责管事的张武正歪在正堂前一张八仙桌旁的长凳上。
他一只脚惬意地翘在凳面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谁?” 小乙躬身声音不大却吐字清晰:“小子小乙奉王押司之命前来报到。
” “王押司”三个字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扎在了张武那条翘着的腿上他那条腿猛地一颤像是触了电仓皇落回地面。
张武从小乙手中接过那封手书拆开匆匆扫了两眼那张原本懒散得像是没睡醒的脸瞬间堆满了笑意褶子挤得能夹死苍蝇。
“原来是王押司亲自举荐的人快坐快坐!” 张武指着对面的长凳那态度热情得仿佛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爹。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亲热。
“我叫张武衙门里的兄弟们抬举都叫我一声五哥。
” 小乙看着他那张笑脸心中平静如水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一张纸一个人名便有这般分量。
于是小乙便成了这凉州府衙里一名最底层的衙役。
他脱去了那身洗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的破旧衣衫换上了皂隶的黑色公服腰间悬上那柄沉甸甸的制式腰刀刀是钝的鞘是旧的可挂在腰间便有了几分官府的气势。
少年本就清瘦的身形竟也被这身衣服衬得挺拔了几分。
起初的日子确实无事可做。
每日点卯然后便跟着一队老衙役在城中四处巡街。
说是巡街更像是逛街。
身边的同僚们嘴里永远嚼着天南海北的闲话。
他们说东街的豆腐西施那腰身细得一只手就能掐过来;说西街的赌场老板那心肝黑得能拧出墨汁来。
说到兴起处便有人按捺不住勾肩搭背钻进街角的酒馆里叫上一壶最劣的烧刀子或是干脆寻个避风的墙角摸出副油腻的牌九杀上几局。
“喂小乙来两把?” 那个叫李四的汉子生得五大三粗曾不止一次地朝他扬扬手里的牌九。
小乙只是摇摇头而后一个人默默转身回到分给他的那间只有一张板床的小屋读他娘亲留下来的那些书书页早已泛黄边角卷曲字迹却依旧清晰。
一来二去众人也懒得再叫他只当他是个不晓人情世故、不合群的小子。
这半年小乙主动揽下了押送犯人去大牢的苦差。
这差事又苦又累还没油水人人避之不及他却抢着干为的只是能靠近那座凉州大牢。
每一次当他押着犯人站在那座黑沉沉、如同巨兽般盘踞的监牢门口那股子从门缝里渗出的阴冷气息便像是无数只无形的手直往他骨头缝里钻。
他竖起耳朵像一只警惕的野兔捕捉着狱卒和衙役们的每一句闲谈。
“几位官爷辛苦了抽口烟解解乏。
” 他总会腆着一张笑脸凑上去递上他用半个月俸禄换来的最好的烟叶子话里话外小心翼翼地打探。
“官爷最近里头……还安生?” 狱卒们接过烟拿在鼻尖嗅嗅这才笑脸相迎。
“能有啥事?”一个脸上带疤的狱卒语气里满是轻描淡写。
“新来的不懂规矩绑在柱子上饿上三天再挨顿鞭子就比谁都老实了。
”另一个尖嘴猴腮的开了口言语间带着一股子晦气。
“前儿个还有个想不开的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一头撞死在墙上脑浆子糊了一墙真他娘的晦气!” 他们嘴里谈论的永远是这些无关痛痒的生死像是在说今天吃了什么饭喝了什么酒一样寻常。
听着这些话小乙只觉得手脚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
他不敢提李叔的事怕自己一开口就会给自己招来灾祸。
在这吃人的地方多一分关注便多一分危险他只能一次次地旁敲侧击又一次次地在那些漠然的言语中失望而归。
半年过去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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