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造山河三十年第21章 暗蓄鳞爪
乾化三年(913年)的寒风卷过淮水裹挟着申州城头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吹得新插上的赤底“徐”字认旗猎猎作响。
城墙东段那处巨大的豁口已被条石与夯土草草封堵如同巨兽身上一道狰狞的伤疤无声地宣示着新主人的权威。
城西新辟的屯垦营里冻土被流民与降兵麻木而用力地翻开播下混杂着血汗的微末希望。
光州方向日夜蒸腾的盐场白雾更浓一车车贴着“徐”字火漆的盐包在护盐弩手营森严的押送下沿着整饬一新的官道将雪白的财富撒向四方换回沉甸甸的铜钱、粮秣与铁料。
申州衙署正堂炭火驱不散深冬的寒意。
巨大的舆图铺展在粗糙的条案上朱砂勾勒出山川河流、城池关隘。
徐天一身绯色官袍外罩玄色貂裘指尖正重重地点在舆图中央——寿州。
“寿州已陷王茂章之手此乃杨吴淮南防御之北门锁钥!”徐天声音低沉带着金石般的冷硬。
他手指沿着淮水向东划过一片空白最终钉在更东南方的庐州(今合肥)“庐州扼巢湖咽喉控江淮要冲乃杨吴拱卫金陵(今南京)之门户!自寿州向东南轻骑疾进三五日可抵庐州城下!若得庐州则巢湖-长江水道洞开金陵门户顿失屏障!其战略之重犹胜寿州!” 堂下张谏青袍肃立目光如古井深潭映着舆图上的杀伐气:“大人明鉴。
然庐州既为杨吴命门必为徐温苦心经营之坚城屯有重兵宿将!王茂章坐拥寿州看似楔入淮南实则已成杨吴眼中钉、肉中刺!其部久战疲敝汴梁援兵粮秣皆如镜花水月杨吴反扑只在旦夕之间!王茂章…”他微微一顿声音更低“背疽沉疴恐难久持。
” 徐天眼中寒芒一闪手指从庐州缓缓移回寿州又重重敲下:“王茂章此刻尚不能倒!他这杆破旗还需替我等在寿州城头再挡一挡杨吴的刀锋!他活着汴梁的目光便多一分落在他身上我申、光二州便多一分喘息之机!他若骤然身死寿州必乱!杨吴大军趁势北上兵锋直指我便是首当其冲!”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过肃立的杜仲、石头等将校:“故!当务之急乃借王茂章尚能喘息的这段时日倾尽全力暗蓄鳞爪!扩军、铸器、积粮、造船!将申、光二州打造成铁桶般的根基!待王茂章这堵破墙一倒…”徐天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彻骨的弧度手指猛地戳向寿州“我当以雷霆之势接掌其地!整合其残部!而后兵锋直指庐州!唯有打痛杨吴夺取庐州掌控巢湖扼住长江水道上游我等方有立身之本方有资格在这乱世棋局中与真正的枭雄…落子对弈!” 他最后的目光投向了舆图更北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那座名为汴梁的帝都落在了那个坐在龙椅上、注定在十年后被逼死的末代梁帝朱友贞身上更落在了北方晋阳(太原)那位气吞万里如虎的晋王——李存勖身上! “星图所昭…龙德三年(923年)晋王李存勖建后唐倾国南征!汴梁…必亡!”徐天心中默念一股紧迫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如今二十六岁时间是他最强大的盟友亦是最致命的敌人!他必须在汴梁崩塌、后唐铁骑饮马黄河之前吞下足够份量的杨吴血肉铸就与李存勖隔江争锋的资本! “杨吴…徐温已死其养子徐知诰(李昪)与吴王杨隆演争权正酣内耗不休…”徐天收回目光眼中燃烧着攫取的光芒“此乃天赐良机!趁其病要其命!巢湖便是撬开杨吴龟壳的楔子!水师便是我徐天日后争雄江淮的蛟龙!” 寿州淮南行营都统府。
昔日肃杀威严的帅堂如今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混杂着沉水香也压不住的腐败气息。
王茂章半躺在铺着厚厚熊皮的胡床上原本魁梧的身形竟显出几分佝偻脸色蜡黄眼窝深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每一次稍重的呼吸都牵扯着背后那处溃烂流脓的疽疮带来一阵阵钻心蚀骨的剧痛。
御医束手名贵的药材流水般灌下去却如石沉大海。
案头堆积着来自前线的军报大多被他烦躁地扫落在地。
唯有那份来自申州、字里行间透着恭顺与“进献”的例行文书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慌忙用丝帕捂住嘴再拿开时赫然几点刺目的腥红!“徐…徐天!”王茂章喘息着声音嘶哑如破锣眼中翻涌着怨毒、不甘与深深的无力“好…好得很!坐拥两州…盐铁滚滚…兵甲日盛…连汴梁都给了他检校尚书的虚衔…咳咳…本帅…本帅倒成了他徐天的挡箭牌!替他…挡着杨吴的刀!” 他猛地将那份申州文书狠狠掷在地上仿佛要砸碎徐天那张看似恭谨的脸。
“来人!”声音带着垂死野兽的暴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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