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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人活着再见第28章 红土上的残花

车轱辘碾过院角的碎石路“咯吱——咯吱——”地响。

棱角锋利的碎石被轮胎压得翻了个身有的尖角刮过轮毂蹭出细碎的火星落在滚烫的红土上瞬间就灭了。

震动顺着座椅腿往上爬轻轻撞在我的肩胛骨上右臂的石膏也跟着颤了颤像块被风摇的白石头。

直到这时我才惊觉斜斜的阳光已经漫过床沿正一点一点往石膏顶端爬——那阳光像被剪刀裁过的金箔薄得透亮裹着些浮尘的光落在石膏边缘没擦净的红土渣上把土粒照得像嵌在白里的朱砂。

床头柜上半块烤红薯还静静卧在竹篮里。

焦黑的皮硬得像块被火燎过的小炭裂着蛛网似的纹最深的缝里嵌着点砖窑的灰是慧芳搬砖时蹭上的。

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烫意早就散了只剩些微的温像揣在兜里忘了掏的暖手宝。

掰开的断面凝着层深褐的糖霜是烤焦的红薯芯子熬出的蜜边缘结了层脆壳轻轻一碰就簌簌掉渣混着点焦糊味飘过来不是呛人的苦倒带点沉在底的甜。

窗缝里钻进来的风打着旋把床头柜上的纸花吹得往野菊花那边靠。

那纸花是小琴叠的作业本纸的毛边被风吹得卷起来像刚哭过的人皱着的眉;红铅笔涂出的边早就过了界艳红的痕洇在野菊花的枯瓣上把黄得发脆的瓣染成了橘红倒像两朵花在悄悄依偎。

野菊花蔫得更厉害了最底下的瓣蜷成小筒被纸花压得微微弯了腰却还攥着点不肯掉的韧花瓣上的黄土被风抖落了些落在纸花的红痕上像谁不小心撒了把碎金。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还在清冽冽的像冰锥子扎着鼻腔可这会儿被别的味道缠上了——红薯的焦香、纸花的油墨味、野菊花干硬的涩还有风里捎来的砖窑灰气缠成一团温温的暖。

这团暖漫过床头柜漫过我的手背倒比之前那股冰味多了点活气像冻了一冬的土地上突然钻出颗冒绿的芽。

我望着那红与黄叠在一块儿的花望着半块红薯上结的糖霜突然觉得石膏没那么沉了。

阳光爬到石膏顶端时在白乎乎的壳上投下块亮斑把小兰别在上面的紫菀花照得透亮——那花早枯了却还倔强地竖着像在说:风再大也吹不散这点盼头。

“能走吗?” 邓班的声音从门口钻进来时带着点风尘的沉像被红土坡的风磨过的铁皮。

我正盯着石膏上那朵紫菀花发愣——花瓣卷得像只攥紧的小拳头枯褐的茎秆斜斜插在石膏边缘被风一吹就轻轻颤像在跟我打招呼。

抬眼时正撞见他站在门框里。

军绿色的常服被汗水浸出浅痕肩上的星徽被窗外斜射的阳光照得发亮光碎金似的晃得人眼热。

裤腿沾着圈红土是界碑那边特有的黏壤干硬得结成了壳裤脚一动就有土渣簌簌往下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像撒了把细沙。

不用问也知道他定是从界碑一路赶过来的红土坡的路不好走这圈红土是他踩着碎石、绕着芦苇丛走了半天才沾上的印。

他肩上的帆布包往床头柜上一放“咚”地一声轻响是包底的药瓶撞在木板上的声。

带起的风不大却刚好拂过床头柜把那朵小琴叠的纸花吹得颤了颤——花瓣的红铅笔印被风吹得卷了边像只受惊的蝶翅膀抖着往野菊花枯瓣上靠。

“团里催了两回”他说着往床边走军靴踩在地板上步子沉得像压着什么“说你这胳膊再不回连队换药石膏里怕是要捂出脓。

”话是硬的眼神却往我右臂瞟了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

他俯身帮我解支架时指尖弯出个小心的弧度。

石膏边缘沾着些红土渣是昨天慧芳娘仨来的时候蹭上的带着红土坡特有的腥气结在白石膏上像粒没化的朱砂。

邓班的指尖明明能一下扫开却特意绕了过去指腹贴着石膏光滑的面慢慢推轻得像怕碰碎块冻了整夜的冰。

支架的金属扣“咔嗒”弹开时他另一只手早垫在了我肘弯下掌心的茧子蹭过皮肤粗粝得像红土坡的砂却暖得烫人。

“慧芳娘仨一早就去砖窑了。

”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软了点把我的左臂架在他肩上时力道放得极轻“天没亮就动身的我路过砖窑时看见烟筒刚冒灰小兰正蹲在窑口捡碎砖手背上沾着黑灰像只刚从煤堆里钻出来的小雀。

” 我心里一动想起小兰那双总攥着纸花的小手指腹的薄茧是割草磨的掌心还留着红铅笔的印。

“她非要把这东西塞我兜里。

”邓班说着腾出只手往裤兜摸指节捏着个皱巴巴的纸团掏出来时纸角还勾着根他军裤上的线头。

展开来一看正是那朵沾着血痂的纸花——花瓣被揣得发潮焦痕处的硬壳磨软了些血痂混着红土结成的硬粒随着他的动作簌簌往下掉。

有几粒红土渣落在他手心里细小却带着点红土坡的暖像几粒没烧尽的火星在他粗糙的掌纹里微微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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