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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人活着再见第7章 一等功章 不及归人

全旅大会的扩音器刚接通电源时先炸出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像条被踩住尾巴的蛇在铁皮里乱撞。

紧接着旅长的声音从喇叭里涌出来混着风的呜咽在操场上空荡开——那声音比往日沉了许多每个字都像裹着红土坡的泥落地时能砸出个浅坑。

风正从红土坡的方向卷过来带着股执拗的劲。

先是掀动最前排战士的帽檐把迷彩帽吹得歪在一边再往人群里钻卷起操场跑道上的沙粒——那些沙粒细得像磨碎的红土混着橡胶树的碎屑往人脸上扑:有的碎屑还带着未干的胶汁黏在颧骨上凉丝丝的;有的沙粒钻进眼角刺得人眼泪直打转却没人抬手去擦任由那点疼在眼眶里焐着。

主席台上的红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绸面绷得笔直像块要被撕裂的红布。

旗角卷着道旧痕是道斜斜的裂口边缘的丝线磨得发毛露出里面的白纱——那是去年在边境线遭遇伏击时流弹擦着旗杆飞过给红旗留下的疤。

裂口处还沾着点暗红的渍是当时溅上去的血被雨水泡过成了块洗不掉的印。

邓班望着那道裂口突然听见黄导的声音在风里响。

那天也是这样的风黄导蹲在旗杆下用手指捻着旗角的裂口笑得露出白牙:“你看这疤多精神。

”他指尖的老茧蹭过绸面留下道浅痕“比军功章好看多了——功章是给别人看的这疤是自个儿跟生死较劲的证。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枚别针小心翼翼地把裂口别住“先对付着等咱赢了换面新的让这疤成个念想。

” 此刻风更急了红旗的裂口在风里忽闪忽闪像只眨动的眼。

扩音器的电流声还在“滋滋”响旅长的声音隔着风声传过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沙粒还在打人脸橡胶树的碎屑黏在嘴角带着点涩——那是红土坡的味是黄导最后消失的地方的味此刻混在风里往每个人的肺里钻沉得像块铅。

旅长站在话筒前军靴跟在主席台的水泥面上碾了碾。

台沿积着层从红土坡带回来的细沙被他这么一碾簌簌往下掉在台面上留两道浅痕像谁用指甲划下的印。

他的右手捏着份文件指腹反复摩挲着纸页边缘——那里早就被磨得起了毛卷成小小的波浪露出里面的纸芯白得像没被红土染过的雪。

风从主席台侧面钻进来掀起文件的一角“哗啦啦”地响他赶紧用左手按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的青筋像条绷紧的弦。

扩音器的电流声“滋滋”地漫出来像生锈的铁片在空铁皮里摩擦把旅长的声音劈成一片一片的。

他清了清嗓子喉结在领口滚动了两下声音发紧:“黄XX同志在红土坡缉毒行动中为掩护战友突围为捣毁雷朵集团核心溶洞据点……”说到这儿他顿了顿风掀起他的衣角扫过话筒线带起一阵更乱的“滋滋”声“不幸……英勇牺牲。

” 最后几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落地时带着重音。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队伍那些年轻的脸在风里绷得紧紧的像红土坡的灰岩。

“经上级党委批准追记……一等功。

” “一等功”三个字刚飘出扩音器台下突然响起一片抽气声像被风攥住的布料猛地松开。

阿江手里的拐杖先动了——铝制杖头撞在水泥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惊得前排的军犬抖了抖耳朵。

杖头磕出个瘪白花花的铝茬露出来像块没长好的骨头。

他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筋猛地往前扑额头撞在前面战友的作训服上发出“咚”的闷响。

那战友的肩甲猛地一沉下意识伸手托住他的腰。

作训服的后背很快洇出一片深痕是阿江的眼泪渗进去的顺着布料的纹路往下爬在腰侧积成小小的水洼。

阿江的肩膀抖得厉害像暴雨里的芭蕉叶每一片叶子都在颤喉咙里滚着“嗬嗬”的声却吐不出一句整话。

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骨上的新疤那是在红土坡摔的黄导当时用碘伏给他擦棉签戳得他龇牙咧嘴黄导就笑“这点疼都扛不住以后怎么当硬汉”。

“他还没教我认完橡胶树……”阿江的声音终于挤出来带着哭腔的尖“气根扎进土里要多久才能长粗他说等雨停了……等雨停了就带我去看那棵老橡胶树的根说能当拐棍……”他的手死死攥着战友的衣角指缝里还沾着红土坡的泥那是出发前黄导帮他拍掉裤腿上的土时蹭上的。

他的瘸腿在地上蹭来蹭去裤脚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的疤。

那疤是上个月在雨林里被银环蛇咬的紫黑的牙印周围现在长了新肉粉嫩嫩的像块没熟的果子。

当时黄导跪在泥里捏住他的脚踝往自己嘴边送腥臭的毒液混着唾液从嘴角往下滴滴在阿江的军靴上他还抬头笑“别怕阿江哥的唾沫比血清管用”。

后来黄导背着他走了三里地后背的汗把阿江的脸都泡湿了他说“等你好了教你认蛇咱不惹它但也不能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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