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国学智慧第124章 不解之听
我堂兄是镇上出名的“解语花”素来以机敏善辩着称。
他尤爱在茶馆里与人论道常将旁人随口一句闲话拆解出七八层深意来。
那日邻座老翁望着檐下雨丝叹道:“这雨下得人心都潮了。
”堂兄便立即截住话头双目放光如获至宝:“此语大妙!表面说雨实则隐喻世道之晦暗人心之濡湿……”他口若悬河层层推演直说得老翁瞠目结舌端着茶碗的手僵在半空仿佛自己无心抛出的石子竟被雕琢成了惊世玉璧。
堂兄的言语如同繁复的织锦每一根丝线都闪着智慧的光却密密实实缠裹住了言语本身那点天然的水汽。
然而这般玲珑心思在祖父面前却总是碰壁。
祖父早年失聪与人交流全凭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以及掌心承接对方唇齿开合的微弱气流。
堂兄每有高论必要对着祖父滔滔不绝一番辅以手势翻飞。
祖父只是静坐目光温和地笼罩着他嘴角噙着一点模糊的笑意如同古井水面浮着的薄薄月光。
待堂兄力竭停驻祖父便伸手拍拍他肩膀枯瘦的手指在他臂上轻轻一按——那手掌沉实得像一块吸饱了岁月雨水的青苔石然后便转身去侍弄窗台那几盆半枯的兰草再不回顾。
堂兄常为此懊恼:“祖父到底听懂了没有?”他眉间拧着困惑的结仿佛被一道无解的谜题困住了手脚。
我却记得分明:祖父侍弄花草时指尖在叶片上拂过动作轻柔如抚触婴儿面颊。
有些花语本不必以耳听之更无需以言解之。
那年除夕守岁堂兄新得了份体面差事席间意气风发高谈阔论前程规划。
他言语如金线织锦密不透风地铺满了整个厅堂。
祖父照例默坐主位目光穿透满桌佳肴氤氲的热气越过堂兄挥舞的手臂久久停驻在堂兄新赠的那件昂贵羊毛衫上。
酒过三巡堂兄又讲起宏图伟业声震屋瓦。
祖父忽然颤巍巍起身众人一时屏息。
只见他缓步走到堂兄身后并不看那张年轻涨红的脸只是伸出枯藤般的手指轻轻拂过羊毛衫肩头一道细微的绽线。
那指尖的触碰轻如落羽却让口若悬河的堂兄瞬间噤了声仿佛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击中。
祖父不言不语只从怀里摸出个磨得发亮的顶针又拈起一根细小的针。
他凑近灯光眯缝着眼开始一针一线缝合那道裂口。
灯火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跃针尖牵引丝线穿过毛衫的细微声响竟奇异地盖过了屋外喧嚣的爆竹。
堂兄僵立着喉结滚动方才还神采飞扬的眸子渐渐蓄满了水光。
祖父缝罢用牙轻轻咬断线头复又拍了拍那处补好的地方如同抚平一道无形的伤口。
那一刻我骤然彻悟:堂兄半生都在用锋利言辞拆解言语的机锋却不知祖父以聋耳与静默早已参透言语无法抵达的深意。
祖父的掌心感知唇齿开合的气流指尖察觉衣衫细微的裂痕——他关闭了通向喧嚣的耳道反而打开了体察世相的心眼。
后来堂兄不再执着于拆解言语的密码。
某个春夜我见他独坐院中祖父惯常坐的那把旧藤椅空在一旁。
檐下风铃轻响堂兄只是静听月光在他肩上流淌如无声的溪水。
祖父虽已不在但他静默的“不解”之法却如春夜细雨悄然浸润了另一颗曾经喧嚣的心。
原来真正的会心之语本如檐角悬坠的露水剔透却脆弱。
若以言语的利刃去剖析只会将它震碎消逝;唯以沉默的静气承接方见其映照大千世界的完整光芒。
至于世间沸反盈天的无稽之谈祖父早已以聋耳为我们示范:关闭心门便是最深的智慧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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